第一个故事
高2017级4班 陈思屹
我很喜欢金宇澄,沪派作家,他在繁花里面句与句之间只用逗号和句号。
下面的字也效仿他,只用逗号和句号。
冷膏坊热油坊。我们的女主角膏油均沾却爽俊如云。
人生三大慢,等人,钓鱼,坐大船。我们的男主角在等人,等的恰是他所爱的,爱他的人。
这世界上有许多职业,其中打铁和做豆腐是我所最喜爱的。做豆腐要点卤,打铁要淬火。豆腐是很白净的,铁器是黑亮的,一黑一白,一刚一柔,颇有两分阴阳调和的意思。这两者都有一个升华的意思在里面。点的好的豆腐是淮南王刘安吃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豆腐,点的好的豆腐是乾隆餐餐必食的文思豆腐。打的好的剑是战国欧冶子铸的龙渊,是大禹炼的伏魔剑。一点一淬,高低立现。可今天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滤去了传奇的色彩,是普通人的小故事。
南子,是一个铁匠,似乎也称不上匠,算是个靠打铁吃饭的家伙吧。他学佛学武。那时候的江湖人出来闯荡,以武防身,以佛明心。学武,在受欺负的时候给自己声张正义,学佛,在打不赢的时候可以使用一点精神胜利法。
南子从小和师兄弟们生活在一起,师傅也从来不骗他说自己是他爸。每天吃得饱饭,穿得暖衣,精神娱乐是听师傅和师兄弟们说点淡话(淡话是浙江人的说法,大概就是俏皮而无意义的话,类似于耳朵聋了看不见,眼睛瞎了听不了一类的话)。从来没听说过四书五经,所以也不会为自己的名字而尴尬。(论语里面说,子见南子,子路不悦。南子,美而淫。)
在那个南子生活的年代,工会这种东西的爷爷都还没有生出来,手艺人,尤其是两广闽粤一带,都习惯结伴而行,相互有个照应。南子和他的师兄弟们构成了这样一个团体。这个团体的具体运作方式是这样的,四处流浪,当然,是在有人的地方,给人家打铁,代价是在人家村里有口饱饭吃,在秋天的时候恶狠狠地贴一顿秋膘再换个村子,入了冬,每个村子都是扇扇肥肉,再加上中国人自古就有多双筷子多碗饭的优良好客传统,容留这群打铁的家伙过个冬似乎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到了来年开春,他们就殷勤地帮村民打铁,农具,铁锅,蹄铁,直至小孩子滚的铁环都全是新的,或者想把新的铁锅再打一遍的想法都冒出来了才罢休,这时候,又是秋天了。于是,在每个秋风飒爽的日子里,总有一个村子的村民会设身处地的感受到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意义。铮铮铁汉,衣着白褂,大快朵颐,油光闪闪。旁边的村民脸上佯装出好客的表情,实则心痛不已,自己家养了三年的大白猪就像蒸发在这群饕餮嘴里一样。可自古便是看客多,脊梁少。也不怪他们,毕竟这些主子人人都可以抬起四百斤的肥猪砸死他们(鉴于生产力发展和注水技术的不发达以及猪的爷爷的爷爷们不给面子,四百斤已经是一头肥猪了)。铁汉之初性本善,一见肥猪胃打颤。组织纪律不能乱,换个村子接着干。南子大抵生活在这样一个半黑社会的组织里,跟着师兄弟们天南地北厮混。成了莽而不蛮,真而不争的性格,这也正是他所爱的人所爱的。有一天,他为了一个豆浆一样香,豆腐脑一样嫩,豆皮一样韧,毛豆腐一样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决定不再流浪。
小姨娘是开豆腐坊和油坊的。其芳名白若云,为什么叫她小姨娘呢。原因是其母早丧,她的父亲便把她的丧夫的小姨娘接来持家(那个小镇是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接下来你就明白了)由于没了妈妈,白若云就把小姨娘当妈,一口一个小姨娘,后来人们干脆就叫她也叫小姨娘了。小姨娘从小做豆腐,油坊的事是父亲在管,有一双芊芊素手(和糯米,豆腐打交道的人都很白),像一节一节白白的藕。整体看来是一个长条的女孩子。
小姨娘生活的地方,也就是南子和师兄弟们那一年来到的村子,是这样的。人们手植数十棉花树和一些麻。镇上有一家浆坊,浆就是芡实,白剌剌的,闪人眼睛,人们都穿自己做的衣服,棉的麻的,都是浆过的,穿在身上沙沙作响。这是一个很多世俗规则都被阻挡在外的地方。
今天,南子打铁打的虎虎生风,大有释迦摩尼诞生之日东南西北各走七步指天指地唯我独尊的豪气,夹杂着一股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而天倾西南的莽气。因为小姨娘来了。人总是对美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因而小姨娘不费什么力就穿过了围成一圈看南子打铁的村民。她俯下身子,头上簪了一只山茶花的枝条,风箱鼓起的大火映红了她的脸。南子看到她时,有一种冰天雪地里旅人看到篝火的那种亲切,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豆腐坊里没有过多的铁器,小姨娘也不会故意找个理由来看南子,她来,就是她想来。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南子会想想小姨娘。下雨的时候没有生意。雨会下,雨会停,这是不变的秘密,所以南子常常在开始下雨的时候想小姨娘,雨停了,也就不想了。
下雨了,南子开始想小姨娘。想着想着,她就来了。抱着点豆腐的大黑锅很是有些滑稽,长条形的女孩子圆形的锅,白白的女孩子黑黑的锅。南子笑了出来,他总是想笑就笑。笑是会传染的,小姨娘也笑了。
锅坏了,明天做不了豆腐了,你给我补补吧。我给你钱。
这是小姨娘对南子说的第一句话。
好。
南子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把大锅包起来,慢慢的加热一小块铁,土炉子要很长时间才融化得了铁。
南子看看小姨娘,小姨娘也看看他,俄而,两人都捧腹大笑。
温度到了,南子就把融化的铁倒进缺口里去,铁锅就补好了。
在这个小雨的夜里,两颗年轻的心里能容纳的所有都变成了笑,也懂得对方在笑什么。既已如此,何须多言。
这就是我们故事的开头。